老屋:曾祖的遺產
每逢節日,桌上總是擺滿飯菜,依照老規矩排起兩列滿溢的酒杯和茶杯。這些清明節的酒菜都是給祖先「吃」的,所以子孫們必須唸唸有辭地把金銀燒光,等祖宗收到後,我們才能把酒菜移往飯廳自把吃。在由於整個拜祭過程甚繁,每次開飯時酒菜都已涼了。堂妹睡醒步出房間時,8歲的堂弟急不及待,趁爺爺忙於講手機,拼命把金銀往火饔裡丟。
內戰結束後,曾祖父母從南洋帶了很多行李返鄉,包括一台黑白電視機、一台鑽石牌電風扇、一個掛牆自鳴鐘、兩台腳踏衣車、大量碗碟,它們年紀比我爺爺還長,難得大半尚健在。
曾祖父衣錦還鄉時,精緻的酒杯也帶了不少,因為他生前嗜酒如命,平時喜歡親自動手釀酒,當年院子的樹下長年埋著幾罈老酒。小時候被曾祖父灌過幾口,白濛濛的就像洗米水,味道早忘了,只記得舌頭舔到不少雜質。離鄉背井許多年後,讀到范仲淹的詩句「濁酒一杯家萬里,燕然未勒歸無計」,便想起曾祖父踏著鳳凰牌單車帶我去趕市集的朦朧畫面,總算和古人有點共鳴。
中國古式的民房建築有著大致統一的規格,我家的祖屋也不例外。圍牆內的三組獨立建築中,大廳的面積最大,因為裡面體現了儒家文化最重要的內涵。 當你推開沉重的大門,一踏入大廳便會置身一個對稱的格局,左右邊的擺設就像鏡子的倒映,工整而平衡。
抬頭一看,一個供奉了歷代祖宗的祭臺高高地掛在大廳的頂端,祭臺下面的木桌便是擺放祭品的地方,平時不放雜物。桌子兩旁各有一張太師椅,理論上只有當家的夠資格坐上去,可是現代人的尊卑觀念已沒那麼執著了。
祭臺上放了一個香爐,當我家先祖將它放上去之後,這座大屋才算真正落成,自此以後,裡面的香爐從來沒有換過,象徵家運延續不斷。每年春節,家裡的長子嫡孫便會用紅紙為香爐進行清潔。成年以後,我從爺爺父親手上接過這工作,我不在時,才由家人代勞。
這中年漢和我家同祖不同宗(我也不明白怎麼分),他還是小伙子的時候,經常逗我作樂,又放鞭炮嚇唬我,那時對他的印象當然好不到哪裡去。現在他已為人父,還生了兩個女兒,這回輪到我逗逗她們了。只三兩下手腳,小女孩就想哭了,只好拍張照片把眼淚止住。
吃過飯,放慢步伐在村裡走走,順便看看各家各戶的生活。由於村裡同族人多,難分輩份,我也記不了那麼多名字,總之見到年輕的就叫叔嬸舅嫂,見到老的就喊婆爺曾祖,八成沒錯。可也有例外的時候,比如我要喚一個3歲的小孩作爺爺。還有,和長輩說話時要自稱「儂」,以示尊敬。
我家的山墳真不少,而且遍佈各處山頭,一天肯定掃不完。第二天我們路過一個農莊,二叔說咱家有個祖先葬在附近,但由於年代久遠,墓丘早被雨水刷平,墳頭已淹沒被樹林裡了。問過很多族裡的長輩,都說不知道軼墳的確實位置,唯有在大概的位置拜祭。儀式雖做足,但畢竟心裡沒底,所以偷工減料了。過了一會,跟第一天一樣,又見到一隻螳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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